美国作家海明威虽然去世己经半个世纪了,但对他的研究一直经久不衰。无论是他的“冰山”法则、“硬汉”精神乃至死亡情节,都是专家学者探索的对象。近来,文学界内又掀起了对其生态观念及可持续发展观的研究热潮,笔者也顺应潮流,探一探他的可持续创作原则。
一、海明威的创作原则
作家在进行创作时,其具体的创作过程千差万别,创作出来的作品也会各有特色,但有一点是共同的,他们总是怀揣一定的创作原则,并以此作为自己的创作方向。所谓创作原则,即作家进行艺术创作中处理创作与现实的关系时所依照和遵循的审美规范。有些作家以高度的概括性作为自己的创作原则,用非常简略的语言传达丰富隽永的含义;有些作家则将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注入到作品中,突破时空的限制,刻画出栩栩如生的人物、场景或情感。而仔细研读海明威的作品,不难发现,他最主要的创作原则就是追求真实。
尽管海明威并没有发表过系统的文学理念着作,但从他的小说、书信、传记等作品中可以看出,海明威非常推崇真实,只要谈到文学创作,必然会提到真实。毫不夸张地说,真实正是海明威可持续创作理论的核心。
事实上,西方文学历来推崇真实。法国作家巴尔扎克认为,文学所描绘出来的艺术世界必须“使每个人看了它们,都认为是真实的。”莫泊桑则坚持认为作家应以朴素的真实来感动人心,他们所使用的事实应该具有一种不可否认的永恒的真实性。圈俄罗斯作家果戈里则也坦承,“我创造的人物形象是根据综合,而不是根据想象的。我综合包括的事物越多,我的创作就越真实。”可见,在西方文学家们的观念里,文学的生命力就在于真实。离开了真实,文学就失去了依托,只会显得荒诞,令人生厌,也失去了对社会的现实意义。因此,作家在创作时,都会重视并遵循真实这一原则,对此海明威也有着自己的认识。
在海明威看来,真实是判断一部作品是否是好作品的重要依据。他认为,只有真实的作品,作者才会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也只有真实的作品才会使读者产生持续读下去的欲望。真实的作品才会焕发出持续的生命力,才算得上真正的好作品,也才能进行持续性的创作。
二、力行真实
(一)真实的作品
海明威一直坚持认为,真实是所有好作品的基本特征之一。“一切好书在这一点上都是共同的:它们比实际可能发生的生活更加真实,在你读完以后,你会产生这样一种感觉,觉得书中的一切都是你亲身经历的事,从此以后,这一切—好事和坏事、狂喜、悔恨和忧伤、人物和地点以及天气情况—都属于你了。”[3j21显然,海明威认为真实的作品能够让读者身临其境,体验在现实世界中没有或者无法体验的一切,从而弥补或者丰富人生经验,获得更多的知识和信息。因此,真实的作品就像教科书一样,读者读完一本真实的作品就如同跟着学识渊博的大家上了形象生动的一课,且大家讲解准确细致,令读者印象深刻,受益匪浅。因此,一部真实的作品不仅能给读者提供精神与心智上的享受与教益,而且“每一部写得真实的小说都为知识总和的积累贡献出了一份力量,让后来的作家去受用。”
另一方面,作品只有具有真实性,才能让读者在心理上产生认同感,才能使读者有继续读下去甚至一读再读的热情。也就是说,真实的作品都会焕发出永恒的吸引力,吸引着读者的阅读欲望。相反,如果作品写得不够真实,就失去了持续的可读性。因为虚假的作品无法打动读者,读者浅尝辄止甚至随手扔去。也有些不够真实的作品,一问世时可能凭借某些原因暂时吸引了读者的注意力,但因其不够真实,终究会泄漏底细,仍然无法让读者持续地读下去。这样的作品在海明威看来,就如同一出新戏,刚出现时叫人振奋,可是隔了几年重新再读时,却发现它们死气沉沉,令人失望,好像是在仓库中碰巧见到的当年曾用过的舞台布景。[3j1了真正的好戏当然会永远精彩,但是舞台布景却容易褪色,不再鲜亮。因此,真实的作品永远能够吸引读者,而虚假的作品就如同爱撒谎的人,可能一开始具有很强的迷惑性,容易使人产生好感,但是一旦深交,其真面目很快就会被识破,从此再无人愿意与其交往。不真实的作品可能刚开始能够吸引读者,但是这种吸引力并不能持续长久。
海明威在评论约翰·多斯·巴勃斯的《三个士兵》时,就认为作品中的对话听起来不真实,实际战斗也写得完全不可信。了显然,海明威己经把真实当作衡量一切好作品的标准。列夫·托尔斯泰是海明威最钦佩的作家,他尤其喜欢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因为他认为这本书描写非常真实,会“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尤其是其中对战争和战役场面的描写都可以“独立成篇”,具有“真实性和磅薄气势”。对此,他说:“我爱《战争与和平》,是爱它对战争和人的绝妙的、深刻的、真实的描写,但我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位伟大的伯爵的议论……他那沉闷的、救世主的思想并不见得比那些福音传教士们和历史教授高明,我从他那里得出一条教训:千万不能笃信自己的大写思想,而要尽可能写得真实、坦率、客观和朴素。”困在海明威眼中,真实的作品才不辜负读者的期待,才值得人们一再去研读,而他所喜爱与推崇的也都是他认为写得真实的作品。
(二)真实地创作
既然真实的作品才是好作品,因此海明威认为在创作时,作家应当力求真实:“作家应当像上帝的教士一样,要非常正直,非常诚实。他要么诚实,要么不诚实,像女人一样,要么贞节要么不贞节,写过一部不诚实的作品,以后就再也诚实不起来了。”[3j15一旦作家背离了诚实这一原则,在某些作品中不真实,那么他的作品就失去了可读性,也失去了生命力。而一旦作家被认定为作品缺乏生命力,他未来的作品就会无人问津,当然这个作家也就无法再进行持续的创作了。
当然,海明威强调的真实并非是生活真实,而是艺术真实。他从自己的创作经验出发,提出文学作品的真实并非是要把生活原样照搬进作品,并不是写小偷就一定要亲身去偷窃,写强盗就必然要亲自去抢劫,而是需要作家将其本身的生活原料进行“过滤”和加工:“作家写小说应当塑造活的人物:人物,不是角色。角色是模仿”[3j2。确切地说,作家在创作时既不能生搬硬套现实的生活状态,也不能离开现实凭空捏造,而是要求作家根据现实生活,经过自己的认识、理解和提炼,再运用各种文学创作手法将其再现出来。因此,海明威认为小说中的人物不是靠技巧编造出来的角色,而应该是出自作者自己经过消化了的经验,出自创作者的知识、头脑和内心,源于创作者身边的一切。[3j3换言之,进行真实地创作并非是只写完全真实地发生过的事,而是要作家以生活真实为基础,加入自己的认识和感受,进行虚构真实,而且因为虚构的真实中凝聚了作家的理解和领悟,去除了一些纷繁无关的细节,反而会比实际的真实更让读者觉得真实。而且,作品的好坏程度与其真实程度成正比,而作品的真实程度则与作家的生活知识积累及他的敏悟力成正比。
有着丰富生活知识积累和高强领悟力的作家,即使在创作时进行虚构,也会使作品跟真实一样。在海明威的头脑中,作家的工作就是告诉人们真理,因此作家忠于真理的标准应当达到如下高度:他根据自己经验创造出来的作品要比任何实际事物更加真实。因为实际事物可能被有些人观察得很糟糕,但是优秀作家的则会进行细致详尽的观察,因此在创作的时候,他有时间,有活动的天地,可以写得绝对真实。真正的作家在创作时,因为摆脱了时空的限制,可以突出读者因为自身的局限本来无法体会到的情感,也可以弱化不必要的一些细节,因此其作品应当比真实的生活显得更为真实。但是,生活中因条件所限,作家在短时间之内可能无法做到完全真实地创作,比如战争,则作家宁可回避这些主题或者暂停创作,也不能背弃真实这个原则。海明威坚信,在战争期间,如果作家发表真实的作品会损害国家的利益,那么作家应当在完成创作之后暂不发表。如果他不发表作品无法维持生活,作家可以暂时改行干些别的工作,但是,作家绝对不能写不真实的作品,否则作家的创作之路就到了尽头。因为作家的责任是告诉人们真实,而这个作家如果说了假话,在战争结束、一切生活恢复正常之后,读者们都不会愿意再读他的作品。[3j15一16很显然,海明威认为离开了真实,作家的有效创作就无法持续,即使是短暂的放弃也不行。
海明威不仅提倡真实地创作,而且他的一生都在身体力行这个原则。他的作品大多以战争、渔猎、斗牛、爱情等为主题,无论是哪种主题,海明威都不是坐在家里凭空想像的,而是切身参与过甚至狂热爱好着。有过真实的体验之后,海明威把那些真实的感受灌输到作品中,无论是幸福、坚忍还是恐惧、刺激,都能使作者真实地感受到。对于海明威而言,真实地创作甚至超越了他的“冰山法则”。他在一次与记者谈自己的创作时,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如果一个作家对他写的东西心里有数,那么他可以省略他知道的东西。读者呢,只要作者写得真实,会强烈感觉到他所省略的地方。”但是,“如果作者省略的部分是你不了解的东西,那么,小说里面就有破绽了。”川可见,他认为作家的创作首先要做到真实,然后才能追究简练精悍。只要作家写得真实,即使被他省略的部分,作者也能顺着作品去推测。
真实地创作就能赋予作品无限的生命力,这也正是海明威一直在努力的方向。对此,他在《老人与海》中为自己的创作原则做过这样的总结:“我试图塑造一位真正的老人、一个真正的孩子、一片真正的海、一条真正的鱼和真正的鳖鱼。如果我能将他们塑造得十分出色和真实,他们将意味许多东西。”[4j285正因为他将《老人与海》写得绝对真实,才能使读者感受到这部作品的魅力,也才使这部作品获得文学界的认可并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也正因为海明威将“真实”二字凝聚在其作品中,才使得他的作品没有时代局限,至今依然是专家学者研究的热点,而且随着时代的变迁,读者们能从中读出更多的韵味。
综上所述,可持续的创作观在海明威的作品中己有所表现。尽管这种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并没有得到明确的阐述,甚至可能海明威自己都未能清晰地认识,然而正是这种萌芽状态的理念促使海明威的作品显得如此地深沉和真实。正如海明威所言,“只要作者写得真实,会强烈地感觉到他所省略的地方,好像作者己经写出来似的。”[3j住海明威所有的真实理念,都在等待着更多的读者去做更深更广的发掘,包括他的可持续创作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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